哨兵与蓝宝石
伊芙琳的画布上总是缺一抹颜色。
她住在格林威治村一栋破旧公寓的顶楼,光线勉强够用,而那份稀有的“极致马萨林蓝”颜料却昂贵得像她遥不可及的梦想。伊芙琳是位有天赋的画家,但天赋无法支付房租,更买不起那支能让她的海景画达到完美境界的颜料。
她的邻居,西拉斯先生,是这座城市艺术博物馆的夜间保安。他年近六十,身材瘦削,有一双因常年凝视黑暗而格外警觉的眼睛。西拉斯先生的财富不多,但他的骄傲是那本被皮革小心包裹的荷兰大师画作古老图录。那是他年轻时在一家旧书店找到的,书中一页蓝色的饱和度,是他每晚巡逻前检查自己视力的标准。
时值十二月的严寒,伊芙琳的画架上积满了灰尘,房东的催款单比窗外的雪片更令人心寒。她决定做出一个牺牲。
她走到壁炉上方,取下了唯一真正值钱的东西:一颗小小的、完美无瑕的未经切割的蓝宝石。它不是用来戴的,而是她从祖母那继承来的,作为她绘画时所有蓝色调的参照物。每当她画海浪或夜空时,她都会凝视它,捕捉那种纯粹、深邃的蓝。
“没有它,我的色彩可能会走调,”她低语,手指摩挲着冰凉的宝石,“但没有房租,我就没有地方画画。”
她拿着宝石去了典当行,换来一叠皱巴巴的钞票,刚够支付房租和一小罐普通的蓝色颜料。她告诉自己,她可以凭记忆重现那种蓝。
那天晚上,西拉斯先生敲开了伊芙琳的门。他看到她眼神中的疲惫和失落。他知道她为“极致马萨林蓝”着迷已久,那是她艺术生命的火花。
“她不能失去希望,”西拉斯先生心想。
于是,他也做出了牺牲。他带着那本古老的荷兰大师图录,去了城里一家高价收购艺术出版物的店。他忍受着店主对这本心爱之物的挑剔评价,最终以一个让他心痛的价格将其卖出。
西拉斯先生用这笔钱买了伊芙琳最渴望的那管颜料——“极致马萨林蓝”。它被装在一个小小的丝绒袋里,仿佛一剂能治疗所有贫困的灵丹妙药。
平安夜那天,他们交换了礼物。
伊芙琳送给西拉斯先生一条她亲手织的厚厚的羊毛围巾,色彩朴素但针脚均匀。
西拉斯先生则郑重地递给她那管颜料。
伊芙琳的眼睛亮了起来,充满了泪水。她紧紧抱住那管珍贵的蓝色,就像抱着她所有的未来。
“西拉斯先生,它太完美了!但您怎么付得起?”她激动地问,“我甚至不能拿出我的蓝宝石来跟它比较了……”
西拉斯先生微笑着,带着一种疲惫的满足。“我卖掉了我的图录。我不再需要它了,伊芙琳。你的围巾让我的心温暖,这就够了。”
伊芙琳闻言,手中的围巾滑落了一寸。她几乎要尖叫出来。
“您的图录?”她颤抖着说,“西拉斯先生,我刚拿到一个重要的肖像画佣金,要求是完美复刻一位文艺复兴时期的蓝色背景。我正打算去那家高价艺术品店,用我典当蓝宝石的钱把它买回来。那是城里唯一一本有那个背景色彩细节的图录……”
西拉斯先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。而伊芙琳手中紧握的那管“极致马萨林蓝”颜料,正是用他用来检查图录色彩精确度的标准器——那颗小小的、未经切割的蓝宝石——换来的钱买下的。
他们俩都牺牲了自己最珍视的东西,只为能让对方得到那件现在已变得毫无用处的礼物。
这就是生活的讽刺,它的色彩总是混合着最甜蜜的爱和最残酷的机缘巧合。他们站在冰冷的房间里,被他们真挚而错位的牺牲,温暖又刺痛着。